施战军评《凉州十八拍》:“经书的神圣”与“说书的神奇”
施战军评《凉州十八拍》:“经书的神圣”与“说书的神奇”
“经书的神圣”与“说书的神奇”
(资料图片)
——关于叶舟长篇小说《凉州十八拍》
■文/施战军
叶舟本人的创作在文坛上第一个标识是他的大诗《大敦煌》,它已经是一部载入文学史的重要作品。叶舟的散文也写得好。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,他的主要精力用在小说创作上,先是中短篇小说。从叶舟获奖顺序上就知道了,诗歌的大奖早就拿到手里了,他的中短篇得过《人民文学》年度小说奖,也获了鲁迅文学奖。积累到一定程度后,长篇出手不凡。刚开始我们对他写长篇小说行不行还是有一些疑虑,但是看过《敦煌本纪》,特别是《凉州十八拍》之后,这些疑虑就彻底消散了。往小说的里头看,叶舟确实是经过多年探索并重新平衡了小说的好看和耐读的关系,才有了今天的叙事层次。作品就是明证,叶舟是“60后”中一个代表性作家。
《凉州十八拍》把握的是有难度、有重量的题材,但是他驾驭这个题材却是有握力也有巧劲儿的,如同一架沉重的历史战车在往前驰行,首先辕马有了辕马的姿势与使命,拉车的几匹马分别使力又相互给力,路况复杂,天色无定,遭遇难测,万险必经,沧桑历尽。小说里布排了彼此角力又整体关联的重重奥秘。传统律令的苫盖下,满载野生的伦常和固有的不安。不相似又不排拒主动或被动来此而生发的“凉州词”,叶舟小说里的诗性表达,更有着亲历在场的叙事质感。
《凉州十八拍》是一部“一河多源”的作品,这条大河的河床是河西走廊。我们知道,河流未必只有一个源头,不断被汇流才能渐成大河。这部小说的“一河多源”不光有地理、自然的决定性因素,在文化力量和历史力量方面的汇聚性也非常之强。叶舟的作品向来不乏见识,见识代表视野,代表境界。这部长篇小说在文化渊源和历史变革上展现了“一河多源”的见识。从文化分析上看,古老文化对天地的定义,历史发展中对异质性文化吸纳消化的过程,自身悲剧和喜剧的命运,以及这个命运和多数人如何衔接的力量,都指向了这部作品展现的非凡的、一河多源的襟抱。
《凉州十八拍》是一部“一体多面”的作品。这部小说在救孤护宝的故事之核上,生发出繁杂而不纷乱的线索,主体和分体、主线和分支大体清楚但时有超常,尤其是面对动荡生存的残酷性,人之为人所拥有的爱与仇、忠与义等矛盾,小说予以极尽艺术化、小说教科书般的精妙处理。忠义之士,个个写得不简单,包括比较完美的主人公顾山农也有《红楼梦》人物那种“正邪两赋”的行止。在《凉州十八拍》中看不到蒸馏水一样的人物。从具体处境中的言行上,各有各的长短圆缺,但从大爱、大情、大义角度看,作家对人物性格把握特别有分寸感,“大行”与“细谨”、“大礼”与“小让”如此丰满,整全得令我们心生敬畏。
《凉州十八拍》是一部“才学合体”的作品。这部小说,无恃才傲物的架势,有上天入地的本事,以化“原型”于无形的叙述强力进行有关文明存续的表达。《胡笳十八拍》是长歌体式,这里作为形式的“体用”,深处则是情感体验上的默契。国外有吟游诗人,我国藏族、蒙古族等都有自己的民族史诗,《凉州十八拍》非常自觉、非常自然地运用了《胡笳十八拍》的长歌体式,并吸收了史诗的行吟追索式讲述的韵律感。在读的过程中,故事是具体的,冷险幽黯之中有虚线照应,整体上是脚踏实地的追光长旅。跌宕的各自命运和大故事的平衡感一直都在,这是“经书的神圣”和“说书的神奇”两者融合得极好的一部作品。
《凉州十八拍》是一部诗史融通的百科全书。从鸠摩罗什、萨迦班智达、铜奔马到罗布麻茶……浩大宇宙、史上名流和微小生命、当世人群,相互之间似乎都有邂逅的可能、对话的机会,诗性激活了潜在沟通的灵性,动感连接了史事与时事的暗道。这部小说时刻都有一种风声,这个风声类似于古诗里写到的北风卷地白草折;那种边塞的苍莽中,你又会感觉有很多轻盈而不虚飘的东西,既飞天又扎地,在天上飞的观照着大地,长在地上的又好像随时可以去天上翱翔。所谓气象万千的动势,使小说时空一直处在活跃状态,也让如此长的篇幅并不给人滞重之感。
《凉州十八拍》是中华民族的义勇之书。救孤的戏,《赵氏孤儿》我们都了解剧情。但这部长篇小说显然要复杂得多,几重孤儿,背后是大家的孤勇,而孤勇的人在一起能产生战斗力,爆发出慷慨赴义的信念。作品展现的是义,不仅仅是兄弟家族那种人和人的小义,凝聚的是救亡之大义。古代类似“晋公子重耳之亡”的故事不少,家国危难之殇,在中华民族的记忆里嵌得太深了,而《凉州十八拍》把“救孤的戏”在小说里面渐变成“救亡的义”——中华民族永远处在坚韧存续之中,又永远处在最危险的时刻,因而尽管悲欢离合造就了史诗,但总是有醒木声在我们耳畔震动。
辉煌也好磨难也罢,救孤护宝的隐喻,让《凉州十八拍》精巧繁复的动态结构,充满巨大的历史张力、文化张力。不忘本来吸收外来,自然地映现中国式现代审美的魅力,那是对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而获得的文学能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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